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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回顾(上)|“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

来源:原创/投稿/转载 发布时间:2024-09-22

  2022年,普鲁斯特逝世100周年,中信出版·大方发布了出版《追忆似水年华》的计划,由请一位年轻的译者——孔潜,独立承担七星文库版《追忆似水年华》的翻译工作。借着出版图书的契机,大方邀请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文学系的田嘉伟老师带领大家进行普鲁斯特×City walk慢读会。

  2024年02月25日普鲁斯特×City Walk慢读会的第二场于杨浦区图书馆二楼影视厅举办。慢读会的第二期聚焦《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开头100页左右的内容,包括广为人知的普鲁斯特关于睡眠的讨论与吃玛德莱娜小蛋糕的时候突然闪现的回忆——玛德莱娜与椴树花茶的味觉与触觉触发的记忆。因此,本期活动以“睡眠与蛋糕”为主题,从这两个名词出发,进入《追忆似水年华》的讨论。

  《追忆似水年华》的开篇就是长达几十页的关于睡眠与失眠的问题,如此长篇幅的对于失眠的叙述也是普鲁斯特当年被拒稿的原因之一。睡眠与每个人息息相关,我们生命中每天都会花掉接近1/3的时间进行休息和睡眠,有些人睡眠中有精彩、复杂的梦境,有些人或许不太做梦。当然,梦境和现实、睡眠和清醒背后有很多复杂的关系。

  有读者提问:是不是伟大着作的作者都有一些疾病?普鲁斯特的确是一个病人,所以我们会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与睡眠的关系。当然,这个世界上不太可能有百分之百的身心健康的人,只是每个人生病的程度不太一样。普鲁斯特是一个比较严重的病人,他八九岁的时候查出有严重的哮喘,呼吸类的疾病当然就会影响到他的睡眠。法国有一个神经病学教授从这个角度研究普鲁斯特的起居时间,发现他的睡眠确实和我们正常人相比要紊乱一些,吃晚饭的时间和我们也不太一样。因为他写东西也比较专注,废寝忘食地写,可能也会影响到他的作息。这也是为什么他51岁就去世了,去世的主要原因就是他肺部的疾病发展到了无法救治的地步。

  普鲁斯特甚至可以被称之为久病成良医的病人,他的医学知识十分丰富,打过交道的医生也很多。同时,普鲁斯特的父亲就是当时法国非常重要的医生:在第三共和国时期曾经发生过一场比较大的瘟疫,那时他的父亲就担任巴黎抗疫的指挥医生。这就是普鲁斯特自身关于睡眠的情况,在《追忆似水年华》中,睡眠是叙述者提出来的问题,小说着名的开头就是一个失眠的叙述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来了”。

  小说的开头叙述者回忆了他生活中的不同的卧室,也借此唤醒了对贡布雷与他童年的“我”的回忆。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有一句有名的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转念一想,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呢?我们从童年到成年,甚至老年的过程中,自身作为主体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我们小时候看到的世界可能是纯洁无瑕的,但长大一点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有黑暗的地方。因此,《追忆似水年华》比较复杂的地方在于,书中有一个叙述者的“我”,但同时他要回忆童年的“我”,而叙述者自身也在成长变化的过程中,而他要回忆的那个童年的“我”,也因为时间的原因,有一些变得模糊、不确定,多层次的“我”就会延伸出很多若即若离的关系。

  比较有特点的是,讲述全书第一句话的叙述者“我”其实位于整本书比较中间的位置,但具体在中间的哪里需要根据叙述时间线反复寻找。因为普鲁斯特的小说最后讲到叙述者的“我”写了一本书,那个叙述者其实时间上在说第一句话的叙述者之后,所以《追忆似水年华》的时间线比较复杂。普鲁斯特的童年是他度假的圣地,也是帮助他进行哮喘疗养的地方,这些在吃到玛德莱娜小蛋糕前的记忆都是自愿记忆的产物。我们通常说回忆往事,其实还是在意识活动相对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

  这个叙述者开启和关闭了贡布雷,并在之后的书中不断地召唤。可能因为这段话非常有名,法国的学者罗兰·巴特就将在法兰西公学院讲座的名称,从“普鲁斯特和我”改名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总是早早地睡着了”。除去疾病的原因导致他失眠,《追忆似水年华》背后有一个回环的结构:整本小说的第一个词叫longtemps(很长一段时间、很久),而小说的最后一个词叫做le temps(时间)。《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一卷名为“找回的时间”或者“重现的时光”,普鲁斯特还算“乐观”——找到了时间,从开头的一个词到最后的一个词。

  很多读者都关心《追忆似水年华》是否属于意识流小说。大家想象一下,普鲁斯特开头的第一句话是说“很长的时间,我总是很早睡觉”,这里他已经开始回顾了。这个回顾可能是人到比较中年的时候开始回忆童年、青少年时期,不是当下思绪的偶然、切片式记录。

  什么是意识流?意识流是19世纪末的一个心理学术语,由一位名为威廉·詹姆斯的心理学家提出。Stream of consciousness(意识流)后来才被引入现代文学中,尤其体现在伍尔夫、乔伊斯和福克纳等英美作家的笔下。意识流被认为是内心独白的特殊形式,特点是句法和标点符号的联想式跳跃。意识流很多时候是一种技巧,不仅仅是作者对于“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的记录,而是一种严格的,对于人类精神状态的模拟式书写方法。

  以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为例,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已经长大了,但是智商还是一个小孩儿的一个角色,叫班吉。福克纳当然是比较清醒地在进行这样的书写,但是他为了把一个智商还在小孩阶段的人的内心精神活动撰写出来,必须去进行研究,使用猜测等各种方法,把他仿佛经过临床诊断的相对比较零散的、碎片的、不连贯的意识活动过程描写出来。

  意识流的另一个特点是使用的自由间接引语比较多。大家看一部小说,通常都是说张三说,然后冒号、上引号,之后一句话结束,句号引号完。在意识流写作中,要想表达一个人物的心理活动,通常是取消掉一些冒号引号,有时候会分不清是人物在说话还是叙述者在说话。最典型的《尤利西斯》的最后一章第十八章包含了主人公布鲁姆的妻子莫莉一个几十页的意识流——她内心的、潜意识的各种活动的记录。

  回到第一句线页左右都在讲述睡眠的过程。这其中的叙述者“我”和作者,还有主人公“我”之间好像有一些重迭,但好像又有分开的地方。有读者说,《追忆似水年华》就是普鲁斯特的自传,但可能从叙事的角度而言也没有那么简单。同时,我们在阅读过程中可能还得区分正在写作的普鲁斯特和生活中的普鲁斯特,所以整件事就会变得更为复杂。

  甚至有一位法国学者马塞尔·缪勒把整本小说细化到了7种叙述声音:如,主人公马塞尔、叙述者,以及叙述者和主人公之间的中间主体。“中间主体”可以确保将以主人公为对象的记忆传递给叙述者,他的声音在小说中至少出现过三次,比如说玛德莱娜蛋糕前后的几页,以及《斯万的爱情》开始的阶段,这样才可以保证小说开头的不确定的时间。

  接下来看第二段话,第二段话讲到叙事者睡着的那会儿:“我一直在思考刚才读的那本书,只是思路有点特别,总觉得是书里说的事。”然后他睡着了,这时他会想:我是真的睡着了吗?他就会这样反复地想。这个小说的开头描述的这种幻觉体验,非常类似于比普鲁斯特早一点的一位法国精神病学家Alfred Maury(阿尔弗雷德·莫瑞 )的一本书Le Sommeil et les rêves(《睡眠与梦境》)。这本书也被普鲁斯特反复阅读,而且后来对弗洛伊德也产生了影响。因此,普鲁斯特在开头写睡眠,不仅仅因为他自己有一个体验很重要,也是他想借助睡眠去引发很多思考。

  皮埃尔·巴谢的La force de dormir(《入眠之力》)不仅分析了普鲁斯特,同时包括了很多之前没有被当作严肃思考的对象的,着名的作家和睡眠的关系,这些问题以前没有被当作严肃思考的对象。因为睡眠和每个人关系如此密切,作家和书里也会有很多失眠的问题。比如我简单讲,今天为什么大家觉得工作压力很大,经常失眠,睡眠的时间被压缩?这个与我们所处的资本社会也好、心理也好,都有很多密切的关系。

  《追忆似水年华》的第六页中有一个段落是主人公反反复复睡不着,接着做了很多梦。其中一个梦是春梦,而且他具体梦到的是亚当和夏娃。亚当和夏娃是《圣经》伊甸园里面的一个典故,他们在魔鬼的引诱之下,偷吃了知识之树的禁果之后,被上帝惩罚离开了伊甸园,然后某种意义上才成了我们人类的祖先,因为他们繁衍生息。

  可以理解为,普鲁斯特的这本书虽然讲到很多教堂,很多宗教的问题。但总地来说,和他同时代的很多法国天主教作家比起来,他对笔下的人物的道德审判是相对比较弱的,他是一个更在乎人性世界的作家。

  那么《追忆似水年华》可以从哪开始讲?当然可以从亚当、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开始。当然这也会涉及到一些关于情欲、梦境和生育的问题;这一段经常可以联想到《红楼梦》的第五回—贾宝玉梦见秦可卿的春梦,这两个情节的位置恰恰真的很接近。我们知道《红楼梦》前五回,其实和普鲁斯特的书一样,很像一个序曲。必须经过太虚幻境之后,大观园的故事才会真正展开。普鲁斯特的故事也是必须经过“睡眠和蛋糕”之后,才会真正地展开。

  这里就是我当时去贡布雷的时候的火车站,大家向后看就会发现这个火车站,包括火车时刻表,都是普鲁斯特非常关心的东西。这个地方原来不叫Combray(贡布雷)的,是普鲁斯特诞辰100年的时候,因为它作为一个原型地太过出名,才把它加了一个后缀,叫做Illiers·Combray的。

  这边就是这个莱奥尼姨妈家,在小说里面是姨妈家,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是普鲁斯特的姑妈家。所以普鲁斯特的小说是把这个房子和他另外一个姨妈在巴黎郊区的房子杂合起来创造的,但是主要是这个房子。这个房子有一个庭院,这个庭院就是每次斯万周末来吃饭的庭院,斯万来的时候就需要拉响左上角的铃铛,那个门铃今天还在。右手边是《追忆似水年华》中叙述他童年玩耍的花园,今天把它重新命名叫“普鲁斯特花园”了。

  进到这个屋子可以发现第九页的地方提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机器,叫做幻灯机(Lanterne magique),就是爱迪生当时刚刚发明的机器,也可以作为电影的前身。普鲁斯特通过幻灯机看到幻灯片,可以理解为就像我们今天的人看连环画或者小人书一样。因为普鲁斯特当时要阅读很多作品,然而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肯定还是得读一些图画书,他不能一下子就读很复杂的、只有文字的书,这些幻灯片多是关于法国中世纪的传说之类的。

  接下来可以讲一下普鲁斯特和摄影、电影的关系,我们知道电影是1895年在法国由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的,但是电影在初期并不是在故事、技术层面很发达的新媒介。普鲁斯特其实对于新媒体是有一定保留的,他不太去电影院,但是他很喜欢看照片。比如说他童年的时候谁长这个样子,他老了又有一张照片,就可以从这个对比中看到时间的流逝,这是他比较敏感的部分。在幻灯片之后重要的情节,即小说里面写到,普鲁斯特要等他妈妈来亲吻他脸颊一下他才能够睡得着,但是因为妈妈经常要在下面忙着和斯万应酬......有时候不能准点上楼,就会让这个小孩很生气。

  普鲁斯特确实有很严重的恋母情结,因为普鲁斯特的父亲本来想让他好好学习,但他因为生病之后,可能也不太能硬性要求他功课一定要好,所以就是他妈妈在帮忙教育他,所以他对他的母亲确实很依恋。而且,他的母亲觉得自己小孩生病了,这也不让他做,那也不让他做,普鲁斯特就慢慢变成这样一个性格。

  这就是他上楼去的楼梯,楼梯右手就是弗朗索瓦丝的厨房,锅碗瓢盆今天都还有。弗朗索瓦丝是小说里面一个比较鲜活的下层人物:普鲁斯特对下层人物的了解,很多是司机、仆人等类似圈层的了解。如果大家细心读,会发现弗朗索瓦丝从小说的第一卷到最后第七卷,好像年龄上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所以普鲁斯特也不是一个什么都考虑到了的人,我们可能有时候也不能细想每个人物是不是都会变化。弗朗索瓦丝一开始是照顾莱奥尼姨妈,莱奥尼姨妈后来生病去世了。有读者说读到那个莱奥尼姨妈有点生病,之后神经质的那一段很有感触,这个厨娘后来就追随普鲁斯特一家去了巴黎。

  吻其实是个很重要的桥段,我想我们都有一些类似的体验。很重要的一个点在于法语里面的“Baiser”(“接吻”),其实是有双重意蕴的:既有接吻的意思,也有另外一层更隐晦些的和“性”有关的意思。但大家会发现,除了做春梦也好,或者第一章的后半段他突然对一个农村的村姑产生冲动也好,总体而言,小说可能除了Charlus(夏吕斯)等几个人物有一些比较大胆的性描写之外,整个小说其实不太写这方面的内容,很多都是点到为止。比如说,主人公和阿尔卑蒂娜的吻欲拒欢迎,也是让他又期待又失落。

  回到睡眠,睡眠这个话题其实到后面也没有离开。普鲁斯特很喜欢坐火车旅游,这个是当时法国诺曼底地区的一张火车地图。他去了很多地方,很多他对教堂的观察也是来自这个地方,然后他会提到睡眠和火车的关系。在第四卷里面这段话我觉得写的很好:

  “对睡眠者来说,在这样的睡眠中所流去的时间,和醒着的人在生活中所用去的时间,是截然不同的。有时候这种时间会流得特别快,睡一刻钟就像过了一整天,有时候又会特别长,你以为就不过打了个盹,其实已经睡了一天。于是,我们乘着睡眠之车坠下了深渊,在深渊中,记忆无法再跟上快速下坠的睡眠之车;而心智早已在面临深渊时已不得不折返了。”

  普鲁斯特的睡眠,已经可以称之为法国文学最经典的桥段。很多当代的作者也关注关于睡眠的问题:《罗盘》可以说是21世纪以来,法国最重要的几本当代文学作品。这本书讲的也是一个学者,他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整夜了,他,可能因为知识结构,想到了很多中东的问题、文化冲突的问题、爱情的、人类学的问题等。这是一部很精彩的小说,也是一部普鲁斯特风格很明显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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